酷夏的正午时分,日头炎炎地照耀着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后街的人们被晒得纷纷钻进了自家的屋子去躲太阳,平日热闹的巷子里一下子变得寂寥起来,除了几只来回刨食的鸡,几乎看不到人的影子。
这当儿,后街的巷子深处传出了一阵一阵的悠长的唤魂声。
兰儿哟,俺娃跟奶奶回家哟,快快回家哟!
兰儿哟,奶奶给俺娃煮了红鸡蛋,回家吃哟,快回家哟!
七十八岁的兰儿奶奶手里捧着一块方巾大小的红绸布,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拉着调子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孙女兰儿回家,她顶着日头从后街巷子的东头唤到西头,又从西头唤到东头……
唉,兰儿这姑娘到底得啥病了呢,上医院好几回都查不出原因来,咋就清醒不过来了呢?巷子东头屋里的富爱对自家的男人叨唠着。
哼,唤魂能管啥用!兰儿奶奶那么大年纪啦,还要唤上七七四十九个来回,身子怎就能抗得住!一旁的男人狠狠地吸了一口闷烟。
富爱认真地对男人说,可别小瞧这唤魂,也许还真灵验呐,听说前些时候村东老张家的闺女就是唤魂以后好起来了的呢。
这趟该是唤到第三十一回了,巷子西头的柱子媳妇在屋子里替兰儿奶奶计数着唤魂的趟数。
能顶上用便是好了,哪能呢!真是的。生生地不让人睡觉,后晌还得下地干活呢!柱子翻了个身子嘟囔着又去睡了。
三十八、三十九……当柱子媳妇跟着兰儿奶奶路过自家门前的次数数到第四十个来回的时候,巷子里出现了外出打工两年多,闻讯急匆匆赶回来的兰儿的爹娘和哥哥。
娘,看这日头晒得,咱回家吧。兰儿的爹娘劝老人一同进家去,兰儿奶奶却依旧执着地行进着,一声声地继续呼唤着,全然不去理会远归的儿子儿媳和孙子。
兰儿哟,跟着奶奶回家哟……
兰儿奶奶虔诚的呼唤声,到家后兰儿爹娘伤心的哭喊声,兰儿就像睡着了一样,还是没有醒来……
兰儿哟,跟着奶奶回家哟……
兰儿奶奶拉长调子悠悠的唤魂声在后街巷子有序地飘荡,渐行渐远、渐行渐近……
不晓得啥时候,她后面跟上自家的小黄狗。
巷子东头的富爱实在不忍心看着兰儿奶奶这样一个人顶着烈日的唤魂,便悄悄打电话告诉了前街的小伙子栋梁,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多事。
栋梁是三年前被兰儿爹娘拆散的兰儿对象。
兰儿和栋梁打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家算是那种门当户对的“差富裕”人家,这些年来,看到栋梁的家庭状况仍然没有多大的起色,兰儿爹娘便硬生生地毁了这桩婚约。
兰儿没有反抗,她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姑娘。
当心爱的栋梁出现在兰儿跟前时,兰儿突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两个人紧紧握着的双手再也不肯松开。兰儿终归是醒过来啦!一家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在数完第四十九个来回后,很想知道唤魂效果的柱子媳妇拿了一把遮阳伞走出自家屋子,刚到兰儿家院子门口,她就听到屋子里传出的兰儿醒过来的消息。
柱子媳妇于是面露喜色一边大声地笑着说着,一边推开轻掩着的院门快步往里屋走去。
呵呵,这唤魂还真真的是灵验……
柱子媳妇的“管用”两字还没落地,突然她又“啊!”地一声喊叫了起来。
院子半中间砖砌的过道上,正正地躺着刚刚唤魂归来,满脸晒得通红、手捧着一块四方红绸布,浑然无知的兰儿奶奶……还有陪着她的那只小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