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秋风乍起的日子。
无边萧瑟,遍地黄叶。那一刻,我站在心灵高处,一遍一遍咀嚼秋的深味,并用她来祭奠母亲的爱。那个季节还流淌着许多斑斓的色彩,恰似人生的晚年,阅尽风雨后,终归要还原成最透明而寂廖的白。
去岁秋日,母亲的骤然离世,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哀和无奈。母亲是个乐观坚强的人,在贫穷的岁月里,她也始终相信日子会好,从不把坎坷视作苦难。她从小寄人篱下,经历过丧子之痛,随父亲遭受过文革磨难,为儿女操劳一生。在生命的最后二十多年里,她都形影不离呵护在老痴的父亲身边。但这些都没有将她击倒,她就像一棵坚强而葱郁的大树,紧紧维系着一个家的温暖,从来没有退让。
因为树的存在,我们做儿女的不用惧怕酷暑,不用担心风雨,我们早已习惯了依靠,还有那如同竹子般不断拔高的流年。后来,我们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但是对于母亲,已形如过客,来去匆匆。我们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开始上楼要靠手扶;我们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把老旧的物件封存起来;我们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想去老亲故友家走动走动;我们不知道母亲的苦与乐,不知道母亲的孤独与寂寞,不知道也有很多钱买不到的东西,更不知道“牛老老一春,人老老一年”的道理。直到有一天,儿女都在,她又高兴地去张罗午饭,却忘了拿葱姜;直到有一天,她颤微微对我说:“儿啊,妈可能带不了孙子了,这胳膊腿跟不上你家小子了。”;直到有一天,在我们给她输液的时候,她突然拽住姐的袖:“陪我说说话吧。”然后反复地说着和东邻西舍数落了几百遍的故事。在我们对生活还没有太过珍重的时候,母亲这棵树的身体里,已偷偷地画满了年轮。
人生就像须臾烟火,阑珊一世,却总要在怅然间消散。母亲走的时候倒是干脆利索,干脆到没有交待儿女一句话就撒手人寰。她是在和院邻谈笑时倒下的,我们把她送到医院时,医生说是脑中枢出血,而且出血量过多,已无能为力了。仿如一声霹雳,那棵树突然就倒了,我顿时就觉得天塌了下来,茫然无措。后来我们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从她身上只摸出一张小纸片,纸片被折叠了很多回,折痕已旧,上面记着我们姐弟三人的电话号码。那是中秋刚过的时节,秋风渐起,秋雨亦连绵而下,寒意层层来袭,漫天都在喧泄着訇然而至的悲伤。
一棵树倒了,至爱的人离开了,在风与雨一起敲打疼痛的夜晚,我守护的烛光似乎已黯然失色。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这一年里,我常常伫立在时光的渡口,看一季一季的花开花谢,看灿烂的夏花生生被那秋风吹萎。可能还会有一些留恋,比如以一种记忆的方式小心珍藏,比如在某个过程中间被喊破心事,比如梦中的故事在醒后却一无所有。但我终于明白并告诫你们——我的朋友:亲情在前面,幸福就在后面。